舌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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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徒通信

今年樱桃本的稿件,解禁了

是我现在很不喜欢的文章



女生徒通信

 

致:亲爱的A子小姐

 

今夜,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夜晚的蔷薇花。蔷薇花是如此美丽,让我好想见您。

美是无意义的,无道德的,因此,蔷薇才会这样楚楚可怜吧!我想说的,并非是这样的话。

今夜的我,将心爱的小说送给了素不相识的人。对方是在喫茶店读书的女学生,嘟囔着没有书可以看了。因此,我将红色封面的女生徒递给她,说,“请读读看吧。”

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好纯洁,好可爱,我忍不住想要穿上美丽的衣服,飞奔前往教堂,对着上帝发誓说:从此以后,我也要过纯洁的生活,我要美丽的活着。

不,我想说的也不是这些。

唉,这样的开头太过矫揉造作了,请让我实话实说吧:我要向您道歉!

对不起!

前些日子,您向我倾诉了心头的苦恼,那样子的您,实在非常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落泪。毫无保留的诉说痛苦的人,一定是世界上最纯洁可爱的人吧。可是,瞧瞧我又是如何回答您的呢?我说“啊,我明白”“是呀,我懂这种心情的。”

我实在太过可耻,太过丑陋,这样诉说着的我,变成了低俗又下流的大人。我已经变成会说这样的话也不会感到良心不安的狡猾混蛋了!最最可气的是,当我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我竟然是真心的认为自己所说的话没有任何虚假,明明,我只是被您哭诉着的样子所打动了而已。被悲伤感染,易于共情,难道不是世界上最丑陋的品质吗?因为,这样子的行为只不过是小偷而已,我是窃取您的悲哀与美,据为己有的窃贼。

您也是,大家也是,一定要常常警惕那些总是摆出温柔面孔,说着“我理解”的人。怎么可能理解!我们难道不是一生也无法互相理解,才会创造出言语这种东西的吗?假装不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混蛋。到底怎么可以,怎么敢,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啊!别开玩笑了!光是,稍微反省一下,我就要为了这样的罪恶痛哭流涕了。

可是,这也只是在为自己开脱而已。

今日的我已经变成了连去怀疑自己的心情的虚假都不晓得的混蛋,这可不行啊!不时常怀疑自己的心是不行的,有自信的人,对于自己所说的话,所表达的心情常持肯定的人,都只不过是因为太过没有神经了。就是因为脑髓中的迷宫已经变成了一本道,才会快速的抵达终点呀!

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向你诉说痛苦,和自杀行为没有两样。可是,我却觉得那样的自己更加美好,不会说出“我理解”的自己,比起现在已然可以厚着脸皮自称了解他人的心情的自己要好太多了!

请您务必保持自己的纯洁,绝对不要变成我这样的人。

唉,要是我们永远都不要长大都就好了。

可是,我又要说可是了。我总是这样,先狡猾的后退一步,摆出怯弱,受欺负的脸来,接着再诉说更加无耻的事情。真是无赖汉!死后,我一定会落入拔舌地狱的。

即使如此,而今我已决定将一切坦白,所以就请听我说说看吧。这是已决定落入拔舌地狱的人所提出的诉状。

确实,我认为窃取他人的感情是最不可饶恕的事情,是低俗!——看呀,我已有使用低俗这个词的觉悟了。对于少年少女来说,低俗是最恐怖的事情,是从心到脏器的皮肤病。是嘴唇与双眼的皮肤病。我的双眼已经不再明亮了!让人不由得怀疑即使看到了无数次美丽的夕阳,这双眼睛还能恢复原样吗?

文学当中,无论是什么样的罪人,会落下的病不外乎肺结核,癌症,白血病,这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病症,绝对没有皮肤病来的可怕。因为皮肤病绝无治愈的可能,想想看吧,增生的细胞——那就是我们曾撒下的谎言的种子——堆积在身体的表面,不久好象是古代的严酷刑法,在罪人的脸上刺青一样吗?任谁看到都会知道:啊,他已经是个丑陋的人了。

而窃取他人的情感的盗贼,就会得到这样的刑罚。

可是,可是啊,不管再怎样清楚这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我还是要做小偷。因为,楚楚可怜的美少女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就好象玛丽王妃一样,“如果没有面包,为什么不去吃蛋糕呢”,尽管是虚假的话,但我喜欢这样的美少女!就好象得了无法治愈的皮肤病,就好象眼睛里爬满蜜色的螨虫一样,大脑与双眼都被蒙蔽了一样喜欢!

因此我也喜欢你!

我是为了美丽的少女而活的。

A子小姐,您说过,其他人的痛苦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世界上我能感受到的最大的痛苦,不就是我自己的痛苦,也只有我自己的痛苦吗?

啊,没错,美少女必须要有这样的觉悟才是。即使这个世界上,在我们品尝着蛋糕,嗅着蔷薇的芳香时,又有多少人因为疾病,因为战争,因为饥寒交迫而死去,那都是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事情。少女应当这样想,这正是因为少女的纯洁,也只有从少女的纯洁的卵中才会孵化出这样的情感呀。

我们的心灵是虚构的珍珠。珍珠是,并非真正的宝石,而是由一颗没有名字的沙子被层层分泌液包裹而成的。也就是说,与钻石所经历的痛苦,与红宝石所经历的痛苦相比起来,珍珠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啊。珍珠的美丽如此虚伪,只不过是顾影自怜,故作哀伤模样的产物而已。珍珠是虚构,少年少女的爱与痛苦也是虚构。虚构,难道不好吗?矫揉造作,顾影自怜,用闪闪发光的东西将自己的心包裹,难道不好吗?

珍珠,难道还不够可爱吗?

虽然这话说起来仿佛是脑满肠肥的暴发户,但是,我,比起正真的宝石,要更喜欢珍珠哟。因为珍珠是,活着的东西。正因为活着而是虚伪的,正因为虚伪的才是活着的,看来,我们不像珍珠一样活着就不行啊。

那天晚上,你说了这般残忍,自私的话,于是我忍不住说:请去读一读太宰治的女生徒吧!

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想法,我一定会死去。说来奇怪,大家应该都会死的,但是,不知为何,我常常听到有人说“虽然知道人都会死,但是我却一直以为自己不会死呢”,这真是太奇怪了。我从小就喜欢幻想自己死去的样子,而且一定要在成为大人之前去死,不如说,我坚信我一定会在成为大人前死去的。这种心情,或许就是自恋吧。

纳西瑟斯也一定明白我的心情,纳西瑟斯之所以被自己美貌的面庞迷惑,投入湖中,并不是单纯的头晕而已,而是恐惧着,要是下一秒自己的脸不再那样好看了,可该怎么办才好,这样恐惧着恐惧着因此才去死的。纳西瑟斯是因为对于自己此时此刻的美貌有着绝对的自信,觉得这是连自己也再也无法创造出的美才死去了,这是绝对的自恋。

说到美,如果不是能让人联想到死亡,恐惧着生命无常的美,又怎么算的上顶级的美丽呢。我说着仿佛美学家一样低俗的,讨人厌的话。这样的话,如果我变成了大人,接了婚,生了孩子的话(想想就觉得可怕)一定会一笑嗤之的,太小家子气啦!可是现在的我,赤身裸体,看着镜子,觉得自己的脸很可爱。

神坛前供奉的百合花,是那样的纯洁无暇,让人觉得仿佛过了这一夜就要凋谢了。短暂的幸福也是,这份幸福也即将终结了吧,过了此处,一定就是悲哀的城市。到那个时候,一定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所谓的青春,爱与美就是这样的事。

如果说为了保持青春与美丽去死已经成为了确定项目,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们的青春与美丽将在何时凋谢呢?变成了大人的标志又是什么呢?过了十八岁,难道就是大人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五岁的时候我咬指甲,五岁的我以为过了十八岁的那一夜就会像灰姑娘的时钟魔法一样变成不咬指甲的人,可是时至今日,我还是要咬指甲呀。

唉,时间真是了不起的东西。说是存在,又好像不存在似的,可是如果真当它不存在的话,又会偷偷的报复你。就好象喜欢皱着脸,恶作剧的婴儿一样。

我偷偷的思考这件事,果然,果然,如果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连看女生徒都不知感伤的人,那就在那个时刻去死吧!

我已经如此决定了。

可是,在这样决定的当下,我又同时感到了深深的恐惧,比起恐惧,不如说是预感比较好呢。就好象做了预言的噩梦。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不再会为女生徒而哭泣的人,我也一定会为了“已经不知道如何为女生徒哭泣”这件事而落泪的,我有这样的自信,因此,我最擅长假装无助,假装可怜,一边哭泣一边偷偷观察他人的表情了。虽然这样的感伤也很好,但是绝对比不上现在了,在那个时刻,我已经无法挽回的老去,会变成名为“女人”的肉做成的东西。这还不算结束,即使落到这个地步,我还将继续堕落下去,我会因为那个为了不知如何哭泣的女人而哭泣的人流泪,无可避免的衰老,无可避免的变得迟钝——唯有这点绝对不要!无可避免的,我要距离那个美少女们可以赤裸着脆弱的心灵嬉戏,赤裸着脆弱的心灵互相欺骗,互相伤害的美的国家越来越遥远了!这可绝对不行,倘若如此,还不如早点死了比较好。

“还是早点死了比较好”,这句话,我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了。每每这样赌咒发誓,我都会感到安心,在心灵安定下来的同时,衰老的过程也已开始了。

这样想着我便觉得自己很可怜,焦虑不安,这样可怜的我,在死前必须说些什么话呢?要赶紧想想,不然就来不及了,“滴答滴答”——这是时间的声音,是爱丽丝的兔子的声音,是将玛丽王妃砍头的处刑人一步步走上断头台的脚步声,现在不想好的话不行啊!

看来,只能这样说:请大家读一读女生徒吧!我是为了女生徒而死的!

我为了女生徒而死,也请你们为了纯洁,在远方的战场死去吧!

或许有人为了这样的话,而觉得女生徒是邪恶的书,那么,他们一定是笨蛋,我要大声的嘲笑他们。因为,我都这样说了,就绝对不会为了女生徒而死了呀!

连这样的诡计都无法识破,真是笨蛋。

这样想的人已经被我欺骗了!开头便已悄悄透露,我是功利主义感伤的专家,我是将自恋作为活着的武器的人。倘若可以,我可真想发明一种神奇的药片,就叫“抑郁药”吧!或者,叫“蔷薇药”也可以!世界上有着抗抑郁药,却没有抑郁药,太奇怪了,悲哀与幸福,明明相同的事情。说着“要是能够在幸福一点就好了”的同时,心里渴望的难道不正是甜美的哀愁吗。

不说这样奇怪的话了,总之只要吃下这蔷薇色的神奇药片,任谁都会在短暂的时间里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最不幸最楚楚可怜的美少女,并且因此而放声哭泣。无论是纳西瑟斯,奥菲利娅,朱丽叶,一定都比不上现在的自己。待到药效结束的时候,就变成普通人,如果真的有这种药,那么一定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吧!

如同吃下了这神秘药片,说着“要为了女生徒而死”之后,我是多么的快活呀!我的心情从未这样舒畅过,就好象头脑与心离开身体,升入了五彩斑斓,天使羽毛一样颜色的空中的大伽蓝。我想要穿着白色的丝绸裙子在草地上奔跑,不,不如什么都不穿比较好。我好高兴,好高兴,好想大声赞美这个世界!

这也是偷来的话语,不过此时此刻,我已经不会为了偷窃这种小事而不安了,因为现在的自己,十分可爱。

当然这也是骗你的。

大笑着,大笑着,神秘药片的效果已经结束啦。我是穿上新衣的国王,因为洋洋得意而笑了起来,国王笑了,因此忘记要假装哭泣,不再哭泣的我已经不再可爱了,珍珠所作的梦也已经烟消云散了。国王现在所知道的,不过是自己为了写下几句假装可爱的话而沾沾自喜,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事情而已。只要合上书本,只要松开笔(或者键盘)我就什么都不是,灰姑娘总会变回原形的。

但是这样就,已经够了,我已经陷入新一轮的感伤。

A子小姐,你也是,从此以后,也请变得更加可怜,更加可爱吧。

我叹了口气,从早上五点钟的窗户望出去,天空是碧蓝色的。

今天,明天,往后的每一天,你我都要美丽的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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